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飄散鱗粉的女人

文‧圖/駐史瓦濟蘭醫療團醫學替代役役男 劉峻豪

  第一床的病人已經好很多了。這是一個表皮黴菌感染的病患,入院時全身都是黴菌肆虐的痕跡;入院診斷卻寫著嚴重藥物過敏(Steven-Johnson syndrome),還給了她大劑量的類固醇以抑制免疫功能。這與黴菌感染的治療方向完全背道而馳,面對與當地醫師分歧的意見,我決定賭一把。

  抗黴菌藥用下去沒幾天,原本鱗粉般附著在身上的皮屑就大片大片地剝落下來,底下的肌膚呈現新生的嫩粉紅色。她比起前幾天更有精神,沒說話,但看著我笑,不必任何語言就知道她狀況正在好轉;我心裡鬆一口氣,總算治療方向沒錯。

  我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時,是某個禮拜一早晨;陽光很好,透過橘紅色的布簾,灑在她身上。

  她在最靠窗邊的床位,沒穿上衣,從毛毯中坐起來的時候,乳房塌塌地掛在胸前,像兩顆被吮乾汁液的熱帶果實。但讓我們真正吃驚的是她裸露在外的前胸、肩膀、手臂,一塊一塊,幾乎全是銀色的脫屑,如一幅破碎的地圖,熱帶島嶼四散各處。每個島嶼之間有明顯的界線,暗紅色輪廓,如沙灘與海洋的交界,潮汐在此日夜沖刷著暗礁。

  我遲疑了一下,到換藥車找了手套戴上,再去翻看她的全身。毛毯掀開,底下全雪白的粉狀脫落皮屑,彷彿隨著氣流在成束的陽光中飛揚起舞。

  我問她,這樣多久了,她說好幾個月了。原本從胸前一小塊區域開始,脫屑範圍逐漸擴大,正常肌膚兵敗如山倒,病灶幾乎遍及全身。不痛,微癢,她全身佈滿鱗粉,如一隻受傷的蛾,縮在床上,在我檢查過程中怯怯生生,盡可能避開跟我的任何接觸。

  黴菌感染。

  如香港腳,那些黴菌在此攻城掠地,佔領肌表的角質成為沃土,迅速孳生;那些皮屑裡帶著看不見的孢子,隨風飛揚,很快就佔領了全身。

  即使不看病歷,大約也能猜得出這是愛滋病到了極重極深的末期,肉體破敗如空城,對外來的病原全無抵抗能力,才會讓本不易致病的黴菌有機可乘。

  我想起在義診時遇到的一個八、九歲的孩子,他身上猶如黴菌的肥沃草場,快樂地繁衍出一圈又一圈,有如圖騰的皮膚病灶。

  那是怎麼樣的烙印?在正常人身上根本不會看到這麼嚴重的黴菌感染,在團裡老經驗的醫師眼中,這是貧窮、醫療資源不足、以及愛滋病或營養不良造成的,免疫力低下的紋身。

  我至今還時常想起那個孩子,由於沒有對症的口服藥物,我們離開時給他許多抗黴菌藥膏,外加一紙轉診單,寫明病程原委,讓他帶去大醫院接受正規療程。但那張薄薄的轉診單,真的有辦法帶他到大城市裡的醫院,接受真正的治療嗎?

  這是醫學上有辦法治癒的疾病。但我所能做的,只能開藥,給轉診單;那些薄薄的紙,遞出去時卻很重,乘載了許多人生故事的重量。我不曉得關於貧困,關於資源分配不均,能開出怎樣有效的藥方,或是該轉介給誰治療?課本上只提到了診斷準則與治療方法,但之後一系列的問號,是教科書上沒寫,也永遠寫不完的無解習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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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Update: 2022/06/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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